醫生單獨把她叫出病房,把他的病情告訴她時,她就如聽到了晴天霹靂,那湛藍的天空一下子變得灰暗灰暗的,擠走了最後的一絲陽光,仿佛那傾盆大雨即將來臨。她不敢相信年紀輕輕的他會患上這種令人恐懼的疾病,但醫生卻是明白無誤地告訴她,他只有一個月的時間了,還是好好地待他吧。
她哭得梨花滿面,那病魔正在肆無忌憚地掠奪她的幸福,或許一個月後那絲曾經的溫柔和幸福就會化作一縷清風伴隨著他走進另一個世界。但醫生接下來的話卻給了她些許希望。醫生說,一種進口的特效藥可以延長他的生命,但也只有半年時間,而且這種特效藥很貴。就像落水的人抓住了眼前惟一的游泳圈一樣,她忽然覺得陰霾的天空裡有一道曙光出現,她是一個樂觀主義者,為了那多半年的幸福也是值得投入的,而半年後或許他的病情會好轉。

  她努力裝出笑臉走進病房,想讓等待消息的他放心。可一見到他那張熟悉的面龐,不爭氣的眼淚就不由自主地流了下來。他連忙走上前,裝著笑臉一把摟住她:“生死有命,這又有什麼好哭的。”仿佛患了重病的是她而不是他。她只是在他的懷裡劇烈地抽搐著,說:“醫生向我推薦了一種特效藥,治好你的病有很大希望。”本以為他會反對,說這樣把錢用在他身上純粹是浪費,但人都是怕死的,他只是輕輕地點了點頭,那本來渾濁的眼裡也透出一絲光芒。

  就這樣,他們去配了幾瓶特效藥。藥真的很貴。一瓶藥就是她一個月的工資,而且只能喝幾天。但她卻盤算過了,家裡的那些存款,剛好能買上半年這種藥,要是真的能把他的病治好,她就是砸鍋賣鐵也是心甘情願的。

  藥是一種裝在小瓶中的液體,無色透明的。他按照醫囑喝了一小口,露出孩子般天真的笑容:“好甜啊,就像是白糖水。”她卻是笑不起來,本來他們的生活就如這白糖水一樣甘甜無比,現在卻變得如同咸堿水,那麼的苦澀又那麼難以下嚥。她擦了擦眼角的淚水,轉身從衣櫃裡找出那張他們曾經為之興奮的存摺。他把家裡的一切收入都交給她打理,說是錢賺多了去買一套更大一點的房子。她抹著眼淚把存摺遞給他:“咱們的房子以後再說,得先把你的病給治好。”他調皮地笑笑:“會的,病能好的,錢也可以再賺嘛。”他的笑親切自然,可卻像一把刀子紮在她的心頭,疼痛無比。

  以後的日子裡,她總是監督著他按時服藥。看著他把藥喝下去,她的心裡有些欣慰,畢竟這是她的希望所在。她也會在藥吃光時及時到醫院去買藥,可每當這時,他總是拉住她,說還是讓他去吧,順便可以去外面散散心。她想想也是,反正存摺也交給了他,就讓他自己去取錢買藥吧。不過,每次他買來藥,他總是容不得她細看,就先擰開瓶子喝上一口,說是出去這麼久口渴了,就喝口藥水解解渴吧。本來,她都會被他的這種冷幽默逗笑,可現在她無論如何也笑不起來,她只是盼著他的病情能有好轉,除此之外,再沒有可關心的了。

  日子就這樣一天天地過去,就在剛過了一個月的時候,他的病情突然惡化,來不及搶救便離開了人世。病床前的她悲天慟地嚎啕大哭,為他的這麼早離去。忽然她意識到什麼,便從他的身邊拿起那瓶剛吃了不久的藥水直奔醫生處。悲傷的她並沒有失去理智,她想這醫生還說這種藥能讓他有半年的生命,那樣她也可以多感受一些他的音容笑貌,而現在這醫生的諾言卻使她失去了半年的快樂,她得向醫生討個公道。

  當她憤然站在醫生面前時,見慣了風浪的醫生卻顯得極為平靜,接過她手裡的藥一看,便極為肯定地說:“這個藥瓶是舊的,打開已好長時間了。”的確,瓶子外面的標籤上有好些汙跡,一眼便可以看出是個舊瓶子。

  處理完他的後事回到家,她抱著他的枕頭大哭起來,為他這麼脆弱的生命。可忽然,她卻感覺到枕頭下面有些異樣。掀開一看,是一張存摺和一張紙條。存摺上的錢還是當初她交給他的老數目,錢根本沒有取過,而紙條上的字卻更讓她極度悲傷。紙條上寫著:我知道我的病是治不了的,喝那種進口藥也是浪費錢,還不如多留點錢給你,所以每次我出去買藥只是在空藥瓶裡裝滿了白糖水……

  字條中的字透露出他在世時的調皮,一如當年時的樣子,可現在他卻不在了。想到這裡,她擰開瓶蓋,喝了一口,果然,裡面是白糖水,甜甜的,一直甜到她的心裡,恰如他對她的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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